要害詞:馬一浮

往過幾多次杭州,我曾經記不清了。比來一次到杭州,先到訪岳王廟隔鄰窄巷里的黃賓虹舊居,再趕往楊公堤“花港不雅魚”蔣莊內的馬一浮留念館,一路皆是怡人曠景。

隱居湖堤十七載

花港不雅魚公園林木蔥蒨、碧水亭臺;南屏山東南方的小南湖畔、蘇堤映波橋和鎖瀾橋之間的蔣莊,湖光澄澈,山影逶迤。明代戲曲作家高濂在《四時幽賞錄》“蘇堤看新綠”篇章里有“碧云蔽空,寂寂撩人”的描寫,用來對比馬一浮師長教師暮年借居的蔣莊倒也適合。

這一帶銜山帶水,風景殊勝,清末平易近初時,引得顯貴商賈、文明名人紛紜來此建私人莊園。計有鮑、杜、王、林等莊和澄、省、懷、春潤、逸云寄各廬,及九芝小筑、馬嶺山房等幾十處,此中尤以劉、郭、汪、蔣四莊遠近著名。

蔣莊原名小萬柳堂,舊稱廉莊,是金石加入我的最愛家廉惠卿于1901年建造的,款式頗染歐風。廉妻吳芝瑛與鑒湖女俠秋瑾素有友誼,曾義結金蘭。秋瑾遇難后,吳芝瑛不避風險為她斂骨收尸,運回杭州西泠橋畔落葬,并修筑“悲秋閣”及“風雨亭”以資留念。這份名媛與俠女間的友誼,于艱巨動蕩之時益顯可貴。清宣統年間,廉莊被轉售給桐油業富翁、馬一浮的門生蔣國榜。新莊主在此廣植花木,易名蘭陔別墅,又稱蔣莊。《西湖新志》中記錄:“在花港不雅魚之南,無錫廉惠卿之別業。滄桑后以充公圣因寺產,割得湖堤三畝有奇,堂基益拓,今(1921年)已售諸蔣姓矣。”1950年4月,一代儒學宗師馬一浮應蔣國榜之邀來此隱居,一住就是17年。

設于蔣莊內的馬一浮留念館,由真賞樓、噴鼻巖閣、蠲戲書屋三幢中西合璧的小樓構成。館內展現有什物、圖片、手稿等文獻材料,先容了馬一浮師長教師的諸項成績和人生過程。登樓遠眺,所見正合適馬一浮師長教師所述:“臨水為樓,軒窗洞豁。南對九曜山,山外玉皇峰頂,叢樹蔚然若可接。”想來他對這個居處仍是相當滿足的。馬一浮以“山川猶堪繼老莊,江湖道術猶可忘”的恬澹心態面臨世事情遷,瑜伽場地但他暮年的這段蔣莊歲月也因世事情幻而跌蕩放誕,回憶起來,總令人感歎系之。

一幀幀暖和的畫面

馬一浮搬進蔣莊的時辰,連帶把他開辦的智林藏書樓編輯處也搬了過去。剛進住那會兒,除了唸書寫字、刻經治印,馬師長教師還常與門生們逍遠杖履,尋山問水,過著林下高士般閑逸自放的生涯。但他儒學泰斗的名譽,即使與世乖離,也不成能不轟動眾人。

1952年春天,陳毅輕車簡從、特地來訪。行前,名宿謝無量曾提示陳毅,見到馬師長教師須執門生禮。想不到,陳毅到了門前,卻原告知“師長教師書件積案,微感勞頓,正在歇息,當往知會”。陳毅說:“不用轟動,我過會兒再來。”遂往花崗公園閑逛,再前往時已下起了雨。一問馬一浮仍未起,家人便請陳毅進屋,陳毅卻說:“未得主諾,未便遽進。”寧可立在檐下淋雨等待。《宋史·楊時傳》中有“尊師重道”的記錄,而陳毅此番“馬門立瑜伽教室雨”,也曾傳為嘉話。

賓主意面后,聊得蠻投契。一位是學問大師,一位是赫赫儒帥,話題也很淵博,從形而上學、禪學、宋明理學談到詩詞書法的創作。當然,陳毅此行的目標,并不只是問學,而是敦請馬師長教師出山。馬師長教師雖志不在廟堂,且抱著畢生不仕的立場,預計“鬻書代庖”以保持暮年的生計,但仍是被陳毅的真摯所激動。他批准受聘為上海文物保管委員會委員,翌年又出任浙江省文史館館長一職。

馬一浮還專門為此次會面賦詩一首,僅錄兩句如下:“不恨過從簡,恒邀禮數寬。”寥寥10個字,把陳毅的低協調本身承諾出山的緣由道明了。后來,兩人還有過數次接觸。陳毅某次觀察西躲回廣州嶺南歇息時,特地約請馬一浮前往游覽、療養,馬一浮作五律《游嶺南回書所感答湖上諸友問》以紀游。

更高規格的來訪產生在1957年4月。周總理和浙江省省長沙文漢陪伴來華拜訪的蘇聯引導教學人伏羅希洛夫,沐著東風散步蘇堤,并特地步行到湖畔蔣莊。兩國引導人配合上門造訪一位74歲高齡的學者,這是非常罕有的。聽說,周恩來和伏羅希洛夫那天先在花港公園的曲橋不雅魚,再到牡丹亭賞花,后穿過小南湖邊長長的花廊達到蔣莊噴鼻巖閣前。總理訊問馬老在不在家,馬一浮身著長衫、由蔣國榜扶持著下樓迎接。總理向伏羅希洛夫先容說:“這是我國今世獨一的理學家。”伏羅希洛夫對長髯飄飄的馬一浮寂然起敬,問道:“您(此刻)研討什么?”馬師長教師答:“唸書。”伏羅希洛夫又問:“您(此刻)干什么任務?”馬師長教師的答覆仍是“唸書”。這是一次長久而高興的涉外會面,最后周總理提議世人在真賞樓前來張合影,為此次造訪畫上美滿的句號。

1963年,馬一浮80歲誕辰,在那時國度財務比擬艱苦的情形下,周總理批撥1萬元作為師長教師保養天算、著書立說的特殊金錢。同私密空間年,被豐子愷贊為“中國書法界之泰斗”的馬師長教師在赴北京餐與加入全國政協會議之際,將積年所作357件書法精品悉數捐出,第二年又捐落發躲獨一一幅宋畫。周總理提議舉行“馬一浮書法博覽會”并參加不雅展。

第二年冬天,馬一浮最后一次到北京餐與加入個人空間政協會議,毛澤東和周恩來配合接見和宴請全國政協委員中花甲以上的白叟,此中就有馬一浮。毛主席特意請馬師長教師坐在本身和周總理之間,陳毅、粟裕、陳叔通等人陪伴。宴席開端之前,面臨馬一浮、陳叔通等耆碩,毛澤東不要辦事員來擺放餐具,而是特意讓年事較輕的粟裕來擺放餐具,以示對他們的尊敬。以上所列,就像汗青的截圖,凝結了一幀幀暖和的畫面。

志不在名聞利養間

1966年,馬一浮搬到安吉路避居,不久后胃疾復發,出血難止。精曉醫術的馬一浮自知年夜限將至。現實上,他早在1958年就寫了一份《自題墓辭》,此中寫道:“學未足以名家兮,或儒墨之同流。道不成以茍悅兮,生不成以幸求。”“蟬蛻于茲壤兮,依祖先之故丘。身與名其俱泯兮,曾何有乎往留。”一種不遲不疾、捨身殉難的性命立場可謂溢于楮墨。

有人很為馬一浮無后而嘆惋。馬一浮17歲授室,3年后夫人湯潤生離世,他未另娶,可謂“娶一而終”。關于此歷來存有四種說法,在此只羅列陳星所著《蓬菖人儒宗馬一浮》一書中豐子愷師長教師的說法:馬夫人pregnant時正值馬一浮為父親守喪時代,恐不孝有違禮教,故用墮胎藥,不想馬夫人服藥竟逝世。馬一浮時感愧疚,遂矢志不復娶。

以豐子愷師長教師的梵學素養和為人品德,且面臨本身的“師祖”(豐子愷的教員弘一法師視馬一浮為良師),在這般題目上想必不至于打誑語,故此說應有較高的守信度。馬一浮喪妻時,處弱冠之年,后來同心專心撲在唸書和做學問上,曾有不少人勸其續弦,最最少也得收養一個孩子,馬一浮卻說,孔子子孫是濂(周敦頤)、洛(二程)、關(張載)、閩(朱熹),而不是衍圣公(指孔子明日宗子孫)。此話一出,他人也欠好再置喙了。

至于馬師長教師的文人風骨,也是有口皆碑的。早在1912年,馬一浮應蔡元培之邀出任教導部秘書長,但不到兩周即以“不會仕進,只會唸書,仍是回西湖”為由去官。馬一浮的岳父湯壽潛出任浙江都督,他這個女婿非但沒有借機謀私,反而韜光養晦,同心專心鉆研義理考證之學。后來蔡元培再邀馬一浮往北年夜任教,馬一浮以“古聞來學,未聞往教”八字電文謝絕約請。我只能說,他人或有假高傲,而馬一浮是有真傲骨。

馬一浮自認平生有“三好”:好唸書、老友朋、好山川,可見志不在名聞利養間。倘論馬一浮的廣博,除了精曉哲學、文學、梵學,僅憑他年青時在文瀾閣研讀過《四庫全書》的年夜部門一事,在近代學者中并無第二人。弘一法師曾對豐子愷說:馬師長教師是不學而能的,假定有一人自打生上去逐日讀兩本書且能背誦,那么到馬師長教師這個年事,所讀的書還不及馬師長教師多。我常常想起弘一法師這番話,總能生起泰山斗極、仰之彌高、嘆為不雅止之感。馬一浮曾開辦復性書院,訂立“主敬、窮理、博文、篤行”的學規,以為“國度性命所系,實系于文明”。

暮年的馬一浮孜孜矻矻,兀兀窮年,以傳佈儒家經典為己任。他的暮年著作并不太多,卻詩作迭出、格高調奇,這與陳寅恪師長教師的晚境有所類似。馬師長教師曾言:“后人有欲知我者,求之吾詩足矣。”是啊!學問者,志業也,唯有詩,才可安置魂靈。

馬一浮的平生,無所利交,唯以道合,可謂踵武先哲之志,靡不寢饋于學。他在蔣莊渡過的暮年歲月,雖于小我際遇上有瑣尾流浪之感,卻也顯得非比平常。今思其風,弗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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